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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捕就在此刻

1998-11-05 来源:文摘报  我有话说
在连云港海关缉私艇的雷达上出现一个“幽灵”

当1998年9月14日的第一抹晨曦映在连云港海关820号缉私艇的船头时,赵业亭中队长下达了继续搜索的命令,虽然他知道全体队员从13日出海以来就没睡过好觉。今天是周日,艇外无风无浪,也没有声音;周围没有一片帆影,连飞鸟也躲藏起来了。但从事多年反走私活动的他知道,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可掉以轻心。

820艇在海面上轻快地一拐,向黄海深处开去,此时,海面上的风浪渐渐大了起来,原本蔚蓝的海水开始变混变黄,刚才海上指挥中心来电说,今天海上的风浪不会小,要820艇注意安全。王思建队长边指挥着缉私艇避开风浪,边留神着雷达。突然,雷达上出现一个亮点,“有船!”赵业亭、王思建两位队长相互看了一眼。在这种天气、这种时候,这个“幽灵”似的孤船意欲何为?王队长在电子海图上用光标牢牢套住前面的船后,命令:以20节的速度全速前进,查明来船的身份,所运何物。

二十分钟后,两船之间的距离在慢慢缩短,视力好的队员已经能看见那艘货轮船头上的“训丰”二字。就在这时,“训丰”轮像一条受惊的海鱼,突然间一颤,猛然加速,在海面上划出一道斜斜的浪迹拼命向右前方窜去。

“我们是中国海关,请你们立刻停船接受检查!”缪忠林船长用扩音器喊着话。然而“训丰”不但丝毫没有停船的意思,速度反而更快起来,船头犁起的水气在820号缉私艇船头形成一帘薄薄的水幕。四十分钟后,两艘船追了个船头靠船尾,就在这一刹那,长达64米、排水量达1050吨的“训丰”轮的船尾突然左右摆动起来,此时5、6级的海风也赶来助战,一时间,浪下面是旋涡,风上面也是旋涡。在“轰轰隆隆”的怪响中,海浪喷溅着雪白的泡沫,向仅有42米长、排水量160吨的820号缉私艇撞来。被挤压的海浪仿佛要寻找一个发泄怒火的出口,它震颤着、咆哮着,刹那间将820号缉私艇拎起、抛出。“我们只能左满舵想稳住船身后再靠上去,但是它那甩动的船尾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直把我们的艇向它身上吸,这种情况无疑是鸡蛋撞石头,要是真撞上了,我们的艇肯定在海里下‘馄饨’,没有办法,我们只好向后倒,再绕到它的右舷来。”50岁的沈轮机长在回忆那一刻的情景时说。

就在820艇触到“训丰”轮右舷的瞬间,王队长第一个冲上甲板,没等站稳,就再次向“训丰”轮喊话:“我们是中国海关缉私艇,我命令你们立即停船接受检查,否则一切后果自负!”

“训丰”轮在五支黑洞洞的枪口下慢慢停船

就在喊话声与海浪声交汇的一刹那,王思建拔出了枪,随后跟上来的缉私队员们也举起了冲锋枪。此刻,“训丰”轮上一片死寂。王队长的大脑在高速运转,“怎么回事?是想武装抵抗吗?要是真打起来,这样大的船,上面的人一定不少,从哪儿上才更容易控制呢?在赵队长的指挥下,820艇极小心地靠了上去。王思建把枪往武装带上一插,在四名队员的掩护下,右手一勾820艇的船栏杆,整个身子便已浸在海浪之中了,顷刻之间,苦咸的海浪就将他淹没。随即,他左手一拉“训丰”的船栏杆,一下子从海水中冲出,准准地落在“训丰”轮上。持抢在手,掩护贺步强、陈云鹏等队员登上船来,赵队长也带着其他队员跟了过来,训练有素的队员们一上甲板,立即扑向各自的目标———当一名缉私队员冲进电报室时,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正不顾一切地向外发着电报,见有人冲进来,抬手就是一拳。我缉私队员侧身、迈步、双手一分,拉偏砸向自己的双拳,接着扣住那人双手的虎口,顺手一拧,在简单有效的擒拿动作之后将他死死按在甲板上(事后得知此人正是船老大),无线电发射频率立刻被改变,(以防他们再与岸上的老板联系);控制主机舱,预防有人蓄意破坏;命令所有船员双手抱头在前甲板集合,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,一切都在我缉私队员的控制之中。

此刻,前甲板上已高高低低地蹲了12名船员,舱面上,船老大被带到一边训问,舱下搜索依然继续。王思建率领队员们搜遍了“训丰”轮上下三层船舱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,营业运输证没有,运输单据和货物清单同样没有(事后经审讯得知,在两船追击过程中,船老大把这些唯一可以查出受、发货人线索的重要文件通通丢进了大海)。在驾驶室,连一张起码的海图都找不到,然而,驾驶台上竟装了两台全球卫星导航系统。

当王思建铁青着脸走上来时,甲板上的较量依然继续,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?”赵业亭用手扣了扣铸铁的货仓盖问;“不知道。”船老大一脸委屈地说;“刚才问你为什么不停船,你说机器声吵没有听到我们的喊话,现在连运什么货都不知道,看来你是想抵抗到底了!”赵队长义正辞严;“刚才我不是都说了吗,我们是属于福建雄盛航运贸易公司的,到山东去接货,这两个舱里都是空的。”姓邱的船老大还在狡辩。

赵、王两位队长商量后决定下舱。但下舱口又在何处?随手叫出一个船员,赵队长望了他一眼,他耷拉着头,不知所措,“不用害怕,你可以将功赎罪!”赵业亭和蔼地说。也许是攻心战起了作用,这个船员在船老大狠狠的目光中,把王队长他们领到一个堆满缆绳、鱼网的小舱里。拨开这些东西,下面果然是一个舱盖,揭开舱盖,下面漆黑一团。打开灯,王队长小心地钻进舱口,沿着垂直的小铁梯下到货舱,舱内空气混浊,闷热异常,他的视线立刻被四只40英尺的集装箱吸引。被一同押下货舱的船员交待,后舱还有同样的四只集装箱,但集装箱从韩国上船时是密封好的,所以他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。听到这个船员无意间竟说出了上货地点,缉私队员们激动起来,从韩国过来的,不用说,集装箱里装的肯定是走私物品。

望着集装箱上的大锁,王思建知道,钥匙肯定没有。于是他顺手接过队员带来的铁锤,三两下把锁砸落。正当他使劲用螺丝刀把集装箱上的铝封条撬开时,只觉得一阵眩晕,回头一看旁边的几个队员也是气喘吁吁,原来是货舱密封的原因,这里的空气很稀薄。一个集装箱的门被推开,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白色的大包,用刀一捅,豁口处全是白色的晴纶棉,王队长用力一拉,那包竟然纹丝不动,再一拉还是没有动,于是他用手伸进去一摸,软软的好像全是晴纶棉,王队长抓了一把,爬上甲板告诉赵队长,下面集装箱里走私的很可能是这玩意。赵业亭立即向指挥中心报告了这一情况,得到的答复是,进一步查看里面还有什么。王思建贪婪地吸了几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又钻进货舱。

此时,货舱里的温度少说也有四五十度,机油味、汗臭味充满了整个货舱。

早已汗流浃背的王思建和队友们冒着随时会休克的危险,又聚集在庞大的集装箱前———

集装箱里,晴纶棉包后,竟别有洞天

“整整撬了一个半小时包才掉下来。”王思建后来说。

300斤重的晴纶棉包沉沉地掉在地上。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看,箱内居然全是成箱成箱的”三五”、”希尔顿”香烟,缉私队员们知道今天抓到了一条大鱼!等到赵队长把这一消息再次报告指挥中心时,海上指挥部盛赞他们的同时,询问可否再打开其他几箱看看。

王队长第三次钻进货舱,但等真干起来时,大伙才发现,由于舱内温度过高,晴纶棉包高度膨胀,加上队员们也筋疲力尽,这次真的是撬不动了。王队长摘下作战帽擦了擦脸上的汗,挥了挥肿胀的胳膊无奈地说:“算了,回家用铲车整它。”

望着聚在一起的走私犯,赵业亭皱起了眉头。走私犯在人数上明显多于缉私队员,海上的情况瞬息万变,再加上还有很长一段海路要走,让他们聚在一起可不行。同王思建一合计,决定由缪船长押着7人上820艇先回基地,赵、王两位队长率数名队员武装押运“训丰”号走私船,随后跟进。

赵队长瞅了一下表,已是晚上8点钟了,他看了看电子海图,发现几小时下来,“训丰”轮只走了十几海里。惊讶之下,一问才知,”训丰”轮最高时速只有6节(1节=1海里),心中不禁烦躁起来。而此时,海上的风浪也越来越大,吃水线深达3.2米的“训丰”轮的船身明显摇晃起来。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空,赵业亭的心变得沉甸甸的,他深知在这么大的风浪中行船的危险性,但他更担心的却是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,这些走私犯还有没有同伙隐藏在海上的某个地方,伺机行动呢?

夜越来越深了,海浪声、发动机的声音似乎在他耳边慢慢远去。突然,一个寒战把赵业亭从昏睡中惊醒,他看了看四周,一切正常。偏巧此时,王思建走过来向他要烟抽。赵业亭奇怪地看着他,“咦,你这家伙,你不是不抽烟的吗?”“有点犯困。”王思建无可奈何地说。此时,他们心里都明白,再困也不能睡,否则,要是枪被走私犯夺走,那形势就会逆转。那一夜,王思建居然也吸了一包半香烟。

次日下午4点整,经过与海浪近二十几个小时的搏斗,“训丰”轮终于疲惫地停泊在连云港海关缉私码头。船上的浮吊缓缓将8个集装箱吊出后,被直接运到附近的码头用专门的铲车拨离塞在外面的晴纶棉包。用钩子钩着钢丝拉,结果钢丝被拉断了,包依旧未动。最后,找来了专用工具才“专业对口”,将所有的包拨离。这时人们才发现,集装箱左边的门口是双排棉包,右边是单排棉包。望着巨大的铲车,周围的人们很难想象,王思建他们撬开集装箱的工具,仅有木棒、铁棍。

12名走私犯迅速被提审,但结果却不令人满意。船员除了承认货是从南韩接手送往山东某沿海城市外,其他情况一概不知,船老大时而百般抵赖,时而装疯卖傻,案件审理进入胶着……

万幸的是6000箱“三五”、“希尔顿”香烟和部分纺织品原料,案值达2000多万元人民币的走私货物已在我海关掌握之中。据来自海关的可靠消息,这是今年开展反走私专项斗争和集中行动以来,全国查获的最大一宗进口香烟走私案。

记者登上被扣押的“训丰”轮……

9月22日上午,记者来到连云港海关缉私码头,双目有些红肿的王思建刚刚被人从会议室的沙发上叫醒。理了理制服,他抱歉地说:“昨天又出海了,巡逻了一夜,几小时前才回来。赵队长回家休息了,我在这里值班。”

透过窗户记者注意到,在海关缉私码头前停泊的就是“训丰”轮和820号缉私艇。

顺着舷梯爬上“训丰”轮,王队长告诉记者,这是一艘已下水20余年的老掉牙货,原先的名字叫“辽海二号”,报废后被福建人低价买去,改建后专门从事走私的。

二楼船舱里十几个福建籍的走私犯正在吃午餐。在记者的要求下,王队长打开了货舱的灯,当记者沿着七米长的铁梯下到空荡荡的货舱里时,依然感到有些呼吸不畅。望着货舱内晴纶棉包、被砸弯的大铁锁和锈迹斑斑的舱壁,记者仿佛能感受到那天的惊心动魄。当我们爬出货舱时,一个走私犯上前央求王队长,能否让他上岸看看,“老老实实待在这儿,等待政府的处罚。”王队长虎着脸喝道。

迎着轻柔的海风,我仔细端详着眼前这艘白色的820号缉私艇。不大的个儿却透着灵气,在蔚蓝色的海水映衬下,它更像一条刚刚浮出水面的银色飞鱼。前甲板上,王队长慈爱地抚摸着包在炮衣里的双管机关炮说,这是军用高射机枪,火力很强,可惜执行任务这么多次,它还没派上用场呢。

出于好奇,我来到艇上的生活区,本来不大的卧舱内竟摆了四张床,队长休息室也是一样,多的只不过是一把转椅,而与“训丰”轮中一人一舱的条件相比,实在是过于简陋。望着零乱的床和满地的碎瓷片,王队长说:“昨天出海又遇上大浪,这不,杯子都被摔碎了。”

在我即将结束此次采访时,在连云港海关大厅里,看见了上级主管———南京海关于1998年9月14日所发的贺电,上称:820艇全体缉私队员经过20小时的艰苦奋战,取得了912行动的胜利……谨此表示祝贺,连云港海关有关人士告诉记者,中国海关总署在打来电话表示祝贺的同时,要求迅速查到幕后指使者,把他们绳之以法。海关调查科正在积极寻找突破口。

(《风流一代》1998年第11期庞勃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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